燃燒烈愛-無望的未來
一、這篇純粹是看完燃燒烈愛的速記,結構肯定雜亂。影片前半段鍾秀在海美的房間內自慰,令我感到震撼,因為我也曾有相同的感覺、類似的行為,當人在極端孤獨無望的時候,唯一能掌握的就是自己的身體,而身體能提供的最簡單快感就是自慰,自慰能讓被這個社會遺棄,找不到任何希望和歸屬感的人找到掌控的快感,聽來很可悲,但卻是孤獨的人都曾面臨過的處境,所以當鍾秀在自慰中露出一股無望的眼神,我感同身受,那是一個無奈卻又不得不為的眼神,不得不令人稱讚劉亞仁演得好。
二、這部片最美的場景毫無疑問就是海美在鄉間的裸舞,裸露並非重點,重點在海美沉浸在一個虛幻美麗的夢境中,毫無憂慮的展現自己,那一瞬間才是真正的活著吧,讓我想起尼采悲劇的精神所言,在那一刻與世界精神天人合一,然而夢境終究是要破滅的,當海美在現實醒來時,不禁流下痛苦的眼淚,一瞬間,生命的美好就只在剛剛的一瞬間,稍縱即逝,想起我也常有這種感受,常常在極度的歡樂中突然轉變為沮喪悲哀,難以言喻的感受。
三、配樂,聽到鍾秀家鄉野間的配樂是一種類似小鼓和弦樂結合的音樂,不知為何讓我想到柯恩兄弟的電影,尤其是險路勿近,一種極度不安的感覺,又像是一種召魂曲,引領著鍾秀前進,而那目的地可能就如片名所稱,是一片燃燒的地獄。
四、當下看完結局有點茫然,這樣就結束了?看了兩篇影評再回頭想了一次結局,發覺含義遠非如此簡單,結尾伴隨著一堆未解的謎題,海美有沒有死?班是不是兇手?鍾秀為何極端的殺了班?甚至鍾秀真的殺了班嗎?這些問題其實都沒有答案,這裡是一種詮釋的開放多義性,海美可能只是孤單的到遠方散心,班只是幫海美保管東西,而鍾秀殺了班的情節,只是在鍾秀的小說裡發生,事實可能是他根本沒這個膽殺人,只得靠小說這個虛幻的媒介去幻想自己殺了一個階級比他高、各方面都比他優越的「蓋茲比」,正像本片從頭貫穿到尾的「虛實之間」的辯證,一切可能性都有可能,端看你選擇相信什麼,讓我想起了之前看過的阿巴斯的「愛情對白」。
不過在這些多重的可能性中,卻有一件事是清楚不變的,就是班和鍾秀之間巨大的社會階級,對班來說俯拾可得的東西,對鍾秀卻是永遠也摸不到,這更加深鍾秀的無望感和忌妒慾,心裡想的大概就是「憑什麼」吧,憑什麼我辛苦地到處打零工,你卻可以悠哉地過富裕的生活,憑什麼我和海美努力的過生活,卻變成你們上流階層的派對笑料,憑什麼這個社會這麼的不公平,我永遠享受不到你的生活,而當海美消失了之後,鍾秀的剝奪感和忌妒感變得更強,對鍾秀來說,海美是唯一的寶物,或許為了她鍾秀做什麼都在所不惜,但對班來說,海美不過是又一個女孩,一個可以隨手拋棄的女孩,就是班的這種傾向讓鍾秀更怒不可遏,鍾秀只是不能忍受他視為寶物的海美,被班這種上流人士說拋棄就拋棄,甚至是被無情的殺害,鍾秀其實有一種偏執慾,外表看似隨和,但一旦碰觸他堅信的東西或堅持的信念,他會毅然地採取最激烈的手段,戲中鍾秀的父親的暴力衝動,其實就是反映鍾秀這方面的傾向。班曾對鍾秀說生活不要太認真,鍾秀正是太過認真,讓他無法接受這個社會,無法接受海美消失、無法接受班的存在,而在未來無望的情緒下,他只能想辦法宣洩,結局就是那股暴力的宣洩。
五、而我更在這部片看到楊德昌的影子,這裡要感謝其中一篇影評提到「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」,鍾秀和小四其實非常相像,兩個人都是對這個社會不滿,而又過於堅持自己理念的人,而班和小明則扮演著價值虛無的個體,最後鍾秀和小四都是用刀殺死了對方,一比較起來還真是有點相像。海美的消失則讓我想起「海灘的一天」,張艾嘉的老公也是中途消失,而他們兩個人的消失最後也都是無關緊要,因為主角對他們消失所產生一系列的反應和行為,才是故事的重點。至於燃燒烈愛結局的虛實性,則讓我想起恐怖分子的結尾也是如此,一部片讓我想起了楊德昌的三部電影,算是觀影的小趣味吧。
六、最後,我想以班來做結尾,班是壞人嗎?可能不是,他對鍾秀和海美有居高臨下的傲慢感嗎?好像也沒有,雖然說從片中的暗示,班有獵殺社會邊緣女子的奇怪癖好,以及隱約顯露出缺乏道德感的自我中心傾向,不過班並不是很讓人厭惡的腳色。更奇妙的是,在他被鍾秀殺害的時候,他竟然還抱緊鍾秀,臉上露出彷彿解脫的神情,我的解讀是班處在上流階層,心靈上的腐敗和空虛也時常折磨著他吧,因為生活太過富裕,反而也陷入跟鍾秀一樣對未來無望的情緒,缺乏活著的感覺,從而被鍾秀刺殺時的那種痛的感覺,對他來說或許是一種生命的感覺,也是一種從情感麻痺的牢籠解脫的感覺,才會露出那種解脫的神情,班的那一抹神情,是這部片令人難忘的時刻。
